讓先知困擾難解的，是上帝的權能與衝擊，以及人心徹底的冷漠無感、不屈服、遲鈍與惰性，之間的不對稱。上帝雷鳴般的聲音震動了天地，人卻聽不見一點點聲響。上主如獅吼叫（ 摩三 8 ）。祂的話語像火焰，像打碎磐石的大錘（ 耶廿三 29 ），而百姓的動作卻紋風不動、不受干擾、毫無覺察。對先知來說有如穿透最濃厚雲層的陽光，百姓卻依然完全沒有注意到。

先知所遭遇的是一個重大的謎團：怎麼可能看不見上主的威嚴（ 賽廿六 10 ）、感受不到祂的榮光充滿全地（ 賽六 3 ）、不明白上帝在歷史事件中留下的記號？我們稱之為人類的非理性本質，他們稱之為心硬。

自由的相反不是決定論，而是內心剛硬。自由預設了心靈、頭腦、眼與耳的開啟。

根據黑格爾（ Hegal ），世界史不啻於自由意識的進展。在某種條件限制下，吾人或許可以說，在先知的靈裡，他們所處理的世界史無異於心硬狀態的進展。

自由並非一種自然傾向，而是上帝贈予人的珍貴恩賜。對那些為惡已成第二天性的人來說，在他們心裡面，殘忍與傲慢連結起來，損害他們的能力，因此領受這項恩賜的權利也被剝奪。心硬就是自由的擱置。罪變得具有強制性與自我毀滅性。罪疚和懲罰變成同一件事。換句話說，理解的能力，看見與聽見事件之神聖意義的能力，既可以授與人，也可以不給人。一個人可能看見偉大的奇蹟，卻完全沒有任何感覺。

心硬是一種人正在受苦卻察覺不到的狀態。不知道是什麼使他苦惱，也沒有辦法悔改並復原。然而，當心硬的狀態是從上而來被增強時，責任就由上帝來承擔。祂擊打，祂也修復，使感受能力重新復甦。

執意的頑梗心硬似乎只有一種治療方式，就是令其絕對化。一半是麻木，伴隨另一半的固執自負，無藥可救。當心硬是完全徹底的時候，將會變得絕望，是自負的盡頭。出於絕望，出於徹底無力於相信，祈禱便由此迸發。

先知來了又去；話語沒有果效，激烈的懲罰、悲慘的苦難，都沒有用。人有各種各樣的心思，「 人心比萬物都詭詐，壞到極處，誰能識透呢？」（ 耶十七 9 ）。當外在的記號、話語都無用時，內在的絕望可能會成功。

悲慘苦難就是最後的試驗。當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，而所有的自欺也都粉碎時，人就開始思念他長期以來所拒斥的。在黑暗中，上帝變得親近又清晰。當所有的做作虛飾都被拋棄時，人開始感受到罪疚的重擔。從極遠之地歸來，都要比從心安理得的自滿、從偽裝的鄰近處歸回，要來得容易些。

上帝擊打，祂又修復；祂打傷，祂也醫治；祂蒙蔽人的眼和心，又再揭開。這樣的揭露，也許在以賽亞總結他第一次被指派的任務時（ 見上述，113 頁 ）就在以下話語裡暗暗指出了：「他去掉猶大的遮蓋」（ 賽廿二 8 ）。

以賽亞的原初命令必定很早就結束了。他不是堅持說他的使命是「 使軟弱的手堅壯，無力的膝穩固 」（ 賽卅五 3 ）嗎？他不是訴諸於促成洞察與理解的話語：「雅各家啊，來吧！我們在上主的光明中行走」（ 賽二 5 ）嗎？「 你們要洗濯、自結，從我眼前除掉你們的惡行 」（ 一 16 ）。

上主不可見又遙遠、住在幽暗之處（ 王上八 12 ）。祂的意念不同於我們的意念；祂在歷史中間的道路被掩蓋遮蔽且又複雜難明。預言是一個展示的時刻，打開雙眼，揭開帷幕。這樣的時刻在歷史中非常罕見。

以賽亞說是人的遲鈍無感，阿摩司則用難以領受上帝來表達。一代又一代過去，就好像上帝曾經打開一道門：祂的話語在先知書裡被揭露闡明。但預言已成陳腔濫調，而話語則令人厭煩、刺耳難耐。先知被告知說，這情況不會一直延續下去。有一天上主會關上這道門，話語再也不會被強行加給你。

然而，上帝的話語從未結束。因為這個緣故，先知預言很少是終極的。沒有什麼話語是上帝最終的話語。審判決不是絕對的，而是有條件的。人類行為的改變會帶來上帝審判的改變。沒有什麼話語是上帝最終的話語。